廣東高院再審案例：產品標注的保質期與執行標準要求不一致，是否一定違反食品安全標準？
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
民 事 判 決 書
(2017)粵民再447號
再審申請人(一審被告、二審被上訴人)：廣州皇上皇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原廣州皇上皇集團有限公司)。住所地：廣東省廣州市經濟技術開發區。
法定代表人：李某。
再審申請人(一審被告、二審被上訴人)：廣州皇上皇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荔灣食品店(原廣州皇上皇集團有限公司荔灣食品店)。住所地：廣東省廣州市荔灣區。
負責人：陳某。
上述再審申請人的共同委托訴訟代理人：李某，廣東凱通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述再審申請人的共同委托訴訟代理人：韓某，廣東凱通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申請人(一審原告、二審上訴人)：婁某，男，1962年12月31日出生，漢族，住江蘇省徐州市云龍區。
再審申請人廣州皇上皇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下稱皇上皇公司)、廣州皇上皇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荔灣食品店(下稱荔灣食品店)因與被申請人婁某產品責任糾紛一案，不服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6)粵01民終7518號民事判決，向本院申請再審。本院于2017年3月30日作出(2016)粵民申7605號民事裁定，提審本案。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審理了本案。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皇上皇公司、荔灣食品店向本院申請再審稱：一、《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GB/T9694-1988皮蛋》(下稱GB/T9694-1988《皮蛋》)已被《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GB/T9694-2014皮蛋》(下稱GB/T9694-2014《皮蛋》)代替，二審法院援引GB/T9694-1988標準認定涉案皮蛋不符合保存標準錯誤。二、根據全國肉禽蛋制品標準化技術委員會(下稱全國肉禽技術委員會)向其出具的《關于皮蛋標準咨詢函的回復》意見：(1)“GB/T9694-1988《皮蛋》”和“GB/T9694-2014《皮蛋》”均是推薦性國家標準，而不是強制性國家標準;(2)皮蛋…在包裝完好的情況下應能保質三個月，保存五個月，是指皮蛋的保質期最少應為三個月。企業可以根據自身生產工藝等因素標注大于三個月的保質期。因此，涉案產品標簽標注大于3個月的保質期并未違反國家有關法律、違規。二審判決對上述有關保質期的理解和認定是錯誤的。三、涉案產品的生產日期分別是2015年10月12月之后，二審判決適用的卻是2009年6月1日實施的舊《食品安全法》，而并非2015年10月1日實施的新《食品安全法》，適用法律錯誤。請求：1、撤銷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6)粵01民終7518號民事判決;2、改判皇上皇公司和荔灣食品店無需退還婁某貨款900元和無需賠償婁某9000元。
婁某辯稱：1、涉案產品皇上皇皮蛋，生產日期2015年10月23日，執行標準GB/T9694-1988《皮蛋》，沒有保質期120天的高標準檢測報告證明，該保質期為捏造。GB/T9694-2014《皮蛋》為又一標準，又一產品，2015年12月1日實施，與本案無關?；噬匣使舅峁┍Ｙ|期120天的檢測報告，執行標準為GB/T9694-2014《皮蛋》，生產日期2016年5月15日，與涉案產品非同一批次產品，更非同一標準。2、關于知假買假以及舉證責任的問題，應按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食品藥品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三條和第六條的規定處理。
2015年11月19日，婁某以其在荔灣食品店所購買的皇上皇公司生產“皇上皇”皮蛋，虛假偽造產品保質期，違反國家標準GB/T9694-1988《皮蛋》7.4條產品保質期為三個月的規定等為由，向廣州市荔灣區人民法院(下稱一審法院)起訴，請求判令皇上皇公司、荔灣食品店退還婁某貨款900元整，支付欺詐賠償款共11700元，賠償誤工費800元，登報公開道歉，本案訴訟費由皇上皇公司、荔灣食品店承擔。
一審法院查明，婁某于2015年10月29日向荔灣食品店購買了皇上皇牌皮蛋24盒，支付了貨款300元。同年11月5日，婁某又購買了相同產品48盒，又支付了貨款600元。婁某購買的皇上皇牌皮蛋的外包裝標識顯示產品保質期：120天;保存方式：完好包裝，常溫貯存;產品標準號：GB/T9694。
另查：我國對皮蛋執行的GB/T9694-1988《皮蛋》國家標準的7.4條，對產品貯存規定：應在通風條件良好的場地貯存，不得同有毒、有害、有異味的物品混存，在包裝完好的情況下應能保質三個月，保存五個月。
一審法院認為，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主張應當及時提供證據。婁某提起本訴主要是認為荔灣食品店所售賣的皮蛋的包裝標識上，存在虛假偽造產品保質期，且標示的保質期120天存在夸大、欺詐的事實。GB/T9694-1988《皮蛋》國家標準7.4條對貯存規定，產品在包裝完好的情況下應能保質三個月，保存五個月。對此應理解為皮蛋的保質期應不低于三個月。荔灣食品店出售的皮蛋的包裝標識上顯示產品保質期為120天，未低于三個月的最低期限，沒有違反上述規定。此外，婁某未能舉證證實所購產品存在保質期少于120天的事實，其主張荔灣食品店存在偽造產品保質期、夸大產品保質期為120天的證據不足，不予采納。婁某請求荔灣食品店退還貨款、支付賠償款、誤工費及登報道歉沒有法律依據，均不予支持。綜上所述，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五條的規定，一審法院于2016年1月15日作出(2015)穗荔法民一初字第2450號民事判決：駁回婁某的全部訴訟請求。本案受理費58元，由婁某負擔。
婁某不服一審判決，向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下稱二審法院)上訴,請求糾正一審法院的錯誤判決。
二審庭審時，婁某明確上訴請求為：1、退還貨款900元;2、欺詐的三倍賠償2700元，3、十倍賠償款9000元;4、本案一、二審訴訟費均由皇上皇公司、荔灣食品店負擔。對于一審主張的誤工費，不再要求皇上皇公司、荔灣食品店支付。
二審法院經審理查明的事實與一審判決查明事實一致。
二審法院認為，本案爭議焦點在于，涉案產品是否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問題。根據《食品安全國家標準預包裝食品標簽通則》的相關規定，食品標簽應真實、準確，符合法律、法規的規定。本案中，涉案產品外包裝標示產品保質期是120天，產品標準號為GB/T9694-1988《皮蛋》，而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GB/T9694-1988皮蛋》7.4規定：“皮蛋應在通風條件良好的場地貯存，不得同有毒、有害、有異味的物品混存，在包裝完好的情況下應能保質三個月，保存五個月。”由于涉案產品執行上述標準，但其所標示的保質期卻為120天，顯然與涉案產品標示的執行標準不符，違反了《食品安全國家標準預包裝食品標簽通則》的相關規定，應當視為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吨腥A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第一百四十八條第二款規定：“生產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食品或者經營明知是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食品，消費者除要求賠償損失外，還可以向生產者或者經營者要求支付價款十倍或者損失三倍的賠償金;增加賠償的金額不足一千元的，為一千元。但是，食品的標簽、說明書存在不影響食品安全且不會對消費者造成誤導的瑕疵的除外。”本案中，婁某起訴要求荔灣食品店退還貨款，并要求荔灣食品店支付十倍賠償款的請求，符合法律規定，予以支持。根據權利義務相一致原則，婁某亦應將其所購買的涉案產品返還給荔灣食品店，皇上皇公司作為荔灣食品店的總公司，應對此承擔補充清償責任。一審判決對涉案產品是否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認定及處理不當，予以糾正。至于婁某上訴主張荔灣食品店存在欺詐行為并據此要求該店支付三倍賠償款的問題，如上分析，二審已認定荔灣食品店銷售的產品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并已判令荔灣食品店支付婁某價款十倍的賠償款，婁某的損失已獲得賠償，其再要求荔灣食品店支付三倍賠償款項沒有依據，不予支持。綜上所述，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第九十六條第二款、《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二)項之規定，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2016)粵01民終7518號民事判決：一、撤銷廣東省廣州市荔灣區人民法院(2015)穗荔法民一初字第2450號民事判決：二、荔灣食品店于本判決送達之日起十日內退還婁某貸款900元，婁某在收到上述貨款的同時將其所購買的72盒皇上皇皮蛋退回給荔灣食品店，如婁某屆時不能退回，則以上述貸款折抵荔灣食品店的應退貨款。三、荔灣食品店于本判決送達之日起十日內賠償婁某9000元。四、駁回婁某的其他訴訟請求。五、皇上皇公司對上述判決第二項、第三項承擔補充清償責任。
本院再審期間，皇上皇公司提供了以下證據：
一、全國肉禽技術委員會給皇上皇公司《關于皮蛋標準咨詢函的回復》意見認為：
1、我國皮蛋標準：《皮蛋》(GB/T9694-1988)、《皮蛋》(GB/T9694-2014)都是推薦性國家標準。
2、GB/T9694-1988《皮蛋》標準中7.4條規定“在包裝完好的情況下應能保質三個月，保存五個月”，是指皮蛋的保質期最少應為3個月。企業應根據自己的生產工藝和產品屬性確定皮蛋的保質期(可以標注保質期大于三個月)，只要產品在保質期內符合標準感官、理化、安全的指標即可。
保質期的規定與食品安全標準無關。GB/T9694-2014《皮蛋》
已經正式實施，實施之日起GB/T9694-1988《皮蛋》自行作廢，企業應按照新標準的要求組織生產和加工。
3、考慮到皮蛋產品的生產工藝和自身質量屬性的不同，GB/T9694-2014《皮蛋》標準中不再對保質期進行規定，由企業自行確定。
二、2016年9月27日，廣州質量監督檢測研究院國家加工食品質量監督檢驗中心(廣州)檢驗報告。該檢驗報告對皇上皇公司提供的皮蛋進行檢測，樣品狀況：正常。
婁某對上述證據質證認為，1、全國肉禽技術委員會的回復函沒有檢測證明。2、檢測報告的檢測依據應是GB/T9694-1988《皮蛋》標準。
皇上皇公司則認為，本檢測報告形成時，GB/T9694-1988《皮蛋》標準已廢止。
本院審查本案期間，書面征詢廣東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下稱省食品藥品監督局)和廣東省衛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下稱省衛計委)的意見。
2017年1月16日，省食品藥品監督局以粵食藥監局法函(2017)38號《關于涉案產品食品安全標準相關問題的復函》給本院，就涉案產品皇上皇牌皮蛋是否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問題答復如下：一、《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GB9694-88皮蛋》7.4規定“在包裝完好的情況下應能保質三個月”，是指皮蛋的保質期應不少于3個月。企業可以根據自己的生產工藝和產品屬性確定皮蛋保質期，但標注的保質期應大于或等于三個月，且產品在保質期內符合標準感官、理化、安全的指標。因此，涉案產品皇上皇牌皮蛋外包裝標識“產品保質期：120天”并未違反上述標準。二、鑒于食品安全標準由衛生行政部門負責制定和公布，建議就該問題咨詢省衛計委，并以其答復為準。
2017年2月23日，省衛計委給本院回復意見如下：一、來函中廣州皇上皇集團有限公司執行的GB/T9694-1988《皮蛋》標準為推薦性國家標準，該標準由技術委員會(SAC/TC399)歸口。二、食品安全國家標準是唯一強制性標準，皮蛋應符合強制性國家標準GB2749-2015《食品安全國家標準蛋與蛋制品》的要求，該標準沒有對皮蛋保質期作出具體的規定。
皇上皇公司、荔灣食品店同意上述回復意見，并認為涉案產品的標注沒有違反國家相關規定。
婁某認為，上述回復意見只是省級管理部門的意見，并不是國家級管理部門。其堅持認為GB/T9694-1988《皮蛋》標準所規定保質期三個月是強制性標準。
本院再審認為：本案為產品責任糾紛。根據雙方當事人的訴辨意見，本案再審雙方爭議的主要問題是，涉案產品皮蛋的外包裝上標注的保質期120天，是否違反了GB/T9694-1988《皮蛋》標準第7.4條：“應在通風條件良好的場地貯存，不得同有毒、有害、有異味的物品混存，在包裝完好的情況下應能保質三個月，保存五個月。”的規定。
首先，根據全國肉禽技術委員會給皇上皇公司《關于皮蛋標準咨詢函的回復》意見和省食品藥品監督局、省衛計委給本院回復意見，GB/T9694-1988《皮蛋》是推薦性國家標準。GB/T9694-1988《皮蛋》標準中7.4條規定“在包裝完好的情況下應能保質三個月，保存五個月”，是指皮蛋的保質期最少應為3個月。企業應根據自己的生產工藝和產品屬性確定皮蛋的保質期(可以標注保質期大于三個月)，只要產品在保質期內符合標準感官、理化、安全的指標即可。從上述回復意見可以確定，第一、GB/T9694-1988《皮蛋》標準，是推薦性國家標準，而不是強制性國家標準。第二、對于在包裝完好的情況下應能保質三個月，保存五個月，應理解為皮蛋的保質期最少應為3個月，企業應根據自己的生產工藝和產品屬性確定皮蛋的保質期(可以標注保質期大于三個月)，只要產品在保質期內符合標準感官、理化、安全的指標即可。全國肉禽技術委員會為國家級的機構，GB/T9694-1988《皮蛋》標準是由該技術委員會負責歸口管理，因此，該技術委員會所作的回復意見具有權威性，可作為認定涉案產品外包裝上標注的保質期120天，是否違反了GB/T9694-1988《皮蛋》標準第7.4條規定的依據。而省食品藥品監督局、省衛計委為藥品食品和衛生的省級監督管理部門，負責對食品衛生安全進行監督管理，且該兩部門的回復意見，與全國肉禽技術委員會的回復意見一致，故同樣可作為本案處理的依據。
其次，從涉案產品的購買情況看，婁某于2015年10月29日向荔灣食品店購買了皇上皇牌皮蛋24盒，支付貨款300元。同年11月5日，婁某又購買了相同產品48盒，支付貨款600元。但在此期間婁某并沒有提出產品質量或產品有變味、變質問題。自一審訴訟期間至本院再審期間，婁某沒有提出涉案產品存在質量問題，也沒有提供證據證明涉案產品在保質期內發生變味、變質問題。因此，根據上述有關部門的回復意見以及本案的事實證據，本院認定皇上皇公司在涉案產品外包裝上標注保質期120天，并不違反GB/T9694-1988《皮蛋》標準保質期的規定。婁某抗辯認為，全國肉禽技術委員會的回復函沒有檢測報告，省食品藥品監督局及省衛計委是省級部門，不是國家級部門，其回復意見不具有效力性的理由均不成立，本院不予采納。一審法院關于對GB/T9694-1988《皮蛋》標準7.4條規定理解為，皮蛋的保質期應不低于三個月，荔灣食品店出售的皮蛋包裝標識上顯示產品保質期為120天，未低于三個月的最低期限，沒有違反上述規定，并判決駁回婁某的全部訴訟請求，與全國肉禽技術委員會、省食品藥品監督局及省衛計委的回復意見相一致，本院予以維持。二審判決認定，由于涉案產品執行GB/T9694-1988《皮蛋》標準，而涉案產品所標示的保質期卻為120天，顯然與涉案產品標示的執行標準不符，違反了《食品安全國家標準預包裝食品標簽通則》，依據不足，處理不當，應予撤銷。皇上皇公司、荔灣食品店的再審申請理由成立，本院再審予以支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七條第一款、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二項，《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食品藥品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六條的規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廣東省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6)粵01民終7518號民事判決;
二、維持廣東省廣州市荔灣區人民法院(2015)穗荔法民一初字第2450號民事判決。
本案一審案件受理費58元，二審案件受理費116元，共174元，由婁某負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張永明
審判員 萬季明
審判員 王 凱
二○二○一七年十月二十四日
書記員 彭筠童
